2010年4月26日 星期一

花開荼靡





最近學校裡許多瑣事令人心煩且心寒,所以除了專心讀書,我轉移了焦點:買了一本韓國健身教練崔誠兆教人練腹肌的書,努力地練起了「健身」。



平常除了無聊時舉舉啞鈴,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健身。從德國騎車歸來,體重 57 公斤,當時隱約有一點兒腹肌;不過,幾個月過去,旅途中減掉的重量補回來,體重在 60、61公斤中間擺盪,本來隱約的腹肌迅速長成一大塊,線條也自然消失。



我想想這不是辦法,除了騎車、打網球以及偶爾游游泳,我必須更積極一些,才能喚醒身上沉睡已久的各部位肌肉。











崔誠兆這本書給了我許多啟發,除了成套健身與強化肌肉的動作,他十分專業地設計了完整的暖身運動(運動前)以及緩和運動(運動後),來幫助健身的入門者、避免受傷。我趁剛開始練習的階段,請蛋糕小達人幫我拍下一些照片、順便請他對著書,糾正一下我錯誤的姿勢;我想,幾個月後若訓練有成,我再來秀一下腹肌吧,哈哈,希望會有那麼一天!



以前我使用啞鈴的習慣很不好,總是練到舉不起來才放下,所以肌肉總是過勞,甚或經常拉傷。現在書上教人要量力而為,而且根據肌肉生成的位置,設計不同部位的動作,循序漸進的加強,這些細節使我感到相當受用--至少,肌肉的拉傷情形可以避免,並且,和我日常騎車、打網球等有氧運動也可以相輔相成,讓我的肌肉在「穩定中求發展」。











我們的肌肉其實都很聽話,你命令它動,它就會動,而且動得夠多之後,就會慢慢長成你要它長成的樣子。反之,如果長時間你都不想要它動,那麼它就會彈性疲乏、欲振乏力,除了長出贅肉,有時還會因為外在作用力的不當而輕易受傷--想想看,這樣非但不值得,也實在對不起自己啊!



我不是什麼肌肉發達的追求者或者健身猛男的崇拜者,練習健身更不是為了要跟健美先生一樣;不過,假使在日常規律的運動之外,同時能讓自己的肌肉線條明顯、均勻,那有什麼不好呢?如果只是遵循一些方法,既能讓自己不受傷,又能讓自己的肌肉云稱、好看,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在做這些動作時,是得心無旁鶩的,否則會增加受傷的可能性。大概因為得專心一致,腦子其實無暇左思右想;因此整套動作完成後,除了氣喘、除了流汗,還有讓煩心的事一掃而淨的功能。我平常騎車、打網球或游泳久了,運動到某一種狀態,反而心裡縈繞許多雜事,腦袋瓜兒無從安寧,現在練起這些對我來說不算容易的健身動作,反倒讓我迅速擺脫憂慮。



最後,做完運動,別忘了犒賞自己喔!蛋糕小達人發現一家位於台中縣大雅鄉的「城堡洋菓子」專賣店,我們上週末買了一款草莓起司蛋糕,上面兩層草莓及起司慕斯打得柔滑順口,不過下層的麵包稍嫌生硬。下面這樣的擺置,讓我想到在旅行途中吃過的蛋糕,唉~~往事似乎只待成追憶,而其實,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友誼不也如此?繁花總不許開到荼靡,想來關起門乖乖練肌肉還是對的,至少肌肉不像外界之事般老令人失望。
















2010年4月18日 星期日

羅布林卡的魚兒





「在羅布林卡,我時常在湖邊餵魚,魚兒聽到我的腳步聲,會浮上來期待我餵食。我不知道布達拉宮裡的歷史遺跡現在如何,想到這些魚,我有時候真想知道,當它們聽到中國士兵的靴子聲,是否也會不明智地浮上來?倘若如此,這些魚兒想必已被吃掉了。」第十四世達賴喇嘛單增嘉措在他五十年前逃離圖博的紀錄《我的土地,我的人民》一書裡這樣說。【註:Tibet,即「西藏」,本文統稱「圖博」;《我的土地,我的人民》譯自英文版 My People, My Land,1962】



「羅布林卡」是圖博首府拉薩的布達拉宮裡頭,一個特別用高牆隔出來的大花園;裡頭建有一些小宮殿和寺廟,那兒曾是春暖花開時,年輕的十四世達賴喇嘛經常駐足之地。上頭這圖是我根據書的封面所畫的,許久沒有素描,塗塗改改、費了一番功夫,但願沒有把法王畫得太不像。



前幾天分布許多圖博人的青海發生強震,法王請求中國讓他回到青海撫慰災民。中國當局不曉得是沒聽到,還是正在思考一些比較能混淆國際視聽的外交辭令以便回絕,我倒是在這圖博人受難的當頭,看完法王這本五十年前的舊作。當年他寫下這些逃難記實與對殘暴中國的控訴時,不過是個年方二七的年輕領袖;半個世紀過去,法王垂垂老矣,而整個圖博卻仍身處苦難之中。







書從第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圖博攝政高僧們尋找轉世靈童--也就是如今的第十四世大寶法王--開始寫起。法王出生的小村莊「塔澤」,位於今日圖博東北方,和青海相當接近。從貧窮的農夫之子、被認證為轉世靈童、受教育,到帶領圖博人逃難、半生追求自由的歷程,十四世法王一生的顛沛流離,一如圖博百年來的國族血淚史。書的內容並不特別,許多我們該知道、已知道的,關於圖博,也就是那個樣子;然而,從法王那樣平靜的筆下所敘述的過往,一幕幕動盪紛亂的歷史,卻仍不時叫人感到心驚動魄,時而令人熱淚滿眶。



不過,書中我倒是對法王的受教育過程感到特別有趣。他說圖博教育發展出一套「開拓學生心智能力的方法」,什麼方法呢?其實並不很特別,歸納法王所敘:其一是「模仿老師」來認讀寫字,這是基本訓練;接著是「背誦經文」的嚴格訓練,這個過程繁複冗長,卻能使學生收穫良多;然後是經師的講解授課,此時已屬較高階之學習;最後,則是師生之間或學生之間的辯論,這便是「開拓學生心智能力」的幾個步驟。而等到這些步驟都完成之時,還有所謂「禪定」的最高級訓練。我說它們「不太特別」,是因為這本是我們所熟悉的基本教育方法,只是千百年來,圖博人踏踏實實地用它來教育下一代,在如今諸多新式教育觀念崢嶸比較下,顯得特別珍貴。







這也使我想到前陣子讀到的幾段描述古希臘教育的文字:Boys learned how to read, write and quote literature. They also learned to sing and play one musical instrument and were trained as athletes for military service. They studied not for a job, but to become an effective citizen. ……The three types of teachings were: grammatistes for arithmetic, kitharistes for music and dancing, and Paedotribae for sports. 和圖博的教育一比,古希臘教育除更著重在肢體的發展,兩者之精髓其實頗為近似。法王指出其教育思維的缺點,大概是因圖博長久以來與世隔絕,少了「國際觀」這一塊,不過古希臘教育似乎也並不特別注重這部分。



對於整個教育的進程與精神,兩者之間倒是有許多共通處:Classes were held in teachers' private houses and included reading, writing, mathematics, singing, and playing of the lyre and flute. When the boy became 12 years old the schooling started to include sports as wrestling, running, and throwing discus and javelin. In Athens some older youths attended academy for the finer disciplines such as culture, sciences, music, and the arts. ……The teenager learned by watching his mentor talking about politics in the agora, helping him perform his public duties, exercising with him in the gymnasium and attending symposia with him. ……







當然在書中,教育要算是「題外話」,真正令人心動的還是歷史本身,或者應該說在這段悲傷歷史下,圖博人樂天知命的幽默感。「但,有一項應該算更重要的民族性,就是我們愛開玩笑。我不知道逗我們笑的事和西方人一不一樣,但我們隨時能找到讓我們發笑的事。我們正是西方人稱為『隨遇而安』的人,天性樂天隨和,只有到了最絕望的時候,才會失去幽默感。」(《我的土地,我的人民》頁60)事實證明,半個世紀來,就算在許多最絕望的時候,法王依然沒有失去他與生俱來的幽默感,時時能將平靜與柔軟帶給周遭的人。



法王始終沒有失去他與生俱來的幽默感,與佛陀捨己度世的慈悲之心;縱使中國當局以「槍殺、毒打至死、釘死、活活燒死、淹死、活剝、餓死、掐死、絞死、煮死、活埋、剖腹或斬首」等等各種殘忍手段殺害圖博人;縱使殺戮公開進行,而親人、朋友和鄰居被強迫觀看,甚至連幼小的兒童都被迫槍殺自己雙親。(摘自《我的土地,我的人民》頁231)法王敘述「解放軍」的種種暴行,與他一路和邪惡中國之間的過招,自然看得人滿腔憤慨;不過回到現實,就在那樣前途茫茫、內外交迫之際,他不卑不亢尋求和平的努力,以及宏揚佛陀慈悲之心的天職,還是看得人眼熱鼻酸。



有一段描述逃難的文字:「圖博南下印度是一段充滿變化的旅途。白雪皚皚的卓木拉日峰在前方引導我們走過五十英里荒涼的圖博高原。在靠近卓木拉日峰的隘口帕裡,我們領略到其孤絕壯觀的全貌。然後,山路突然下降,下降,一直降到滿是松樹和林中杜鵑的春丕谷,飛燕草、覆盆子和黃罌粟欣欣向榮,彷彿進入全然不同的世界,前面就是廣闊酷熱的印度平原,繁華的城市,以及圖博人少見到的海洋。但還得攀上一個隘口--那突拉,山路再度攀升,越過森林直到山頂的邊界,再一次進入熟悉的圖博荒涼景色,最後終於降至錫金的山谷。」(《我的土地,我的人民》頁148)不仔細看前後文,還真會以為這是篇江海壯闊的遊記,而不是字字血淚的逃難紀實。







說到他的故鄉,那些當年在圖博東邊率先發難、後來一路護送他逃亡的游擊隊,法王筆鋒一轉:「很明顯地,面對中國人的重裝備,他們的力氣毫無用武之地,中國人的武器可輕易將他們掃平。事實上,除了要保護我的決心之外,他們沒什麼可用來作戰的。」(《我的土地,我的人民》頁194)逃難過程中,雖然困頓,法王仔細審視他每一吋國土,到了一個窮鄕,他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此地相當荒蕪,人口只有四、五百人,經年風暴肆虐,四周是灰色的沙地,什麼作物也種不了,沒有草,也沒有柴火。人們幾乎一無所有,但是快樂,因為他們懂得如何看待貧困。」(《我的土地,我的人民》頁217)



法王所帶領的圖博流亡政府在達蘭薩拉已經半個世紀,五十年前他寫下的字字句句,如今看來仍然鏗鏘有力:「我們充分理解,很可能圖博事件會漸漸走入歷史。然而,圖博在這地球上,圖博人也是人,有自己高度的文明,他們同樣承受苦難會感到痛苦。我敢說,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沒有一個人像圖博人那樣飽受苦難。他們的苦難尚未終止,沒有一天間斷,而且將持續不斷,除非中國人離開我們的國家,或者圖博人這個民族、這個宗教社會不復存在。」(《我的土地,我的人民》頁239)



面對半世紀來,成千上萬死於中國屠殺、或遭中國施以「絕育手術」的圖博人,中國當局想編出什麼厲害的外交辭令,好讓法王無法回到青海賑災,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對於蠻橫的中國,法王始終願意為他們雙手合十、始終對他們慈眉善目:「心靈受過宗教修習薰陶的人,會以耐心和堅忍來面對這樣的境遇。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在遇到他們認為是災難的事件時,可能會崩潰,可能會傷害自己,或者做一些給他人帶來不幸的事情。」(《我的土地,我的人民》頁45)這是第十四世達賴喇嘛單增嘉措五十年前所寫的《我的土地,我的人民》,然而圖博這塊土地、圖博人民,卻是全體人類該共同關注的。願災難遠去,天佑圖博!












2010年4月11日 星期日

與天籟不期而遇





聽古典音樂三十年,若要將諸多最喜愛的旋律做個排名,莫札特小夜曲 K.525 的第三樂章 Menuetto 在我心裡始終是無他曲能敵的天籟。



說來有趣,對古典樂迷來說,K.525 其實是個最入門、最簡單的小曲子,一點兒都不深奧;而對學習提琴的人來說,要把莫札特的弦樂曲奏得好,雖有一定難度,但這首小夜曲在技巧上也還不算太困難,大概習琴幾年總能接觸到。



那為什麼我這個死忠的巴哈、舒伯特迷,會在心底深處為莫札特這支小曲子戴上永恆的桂冠呢?說來話長。







多年之前,曾有一個學音樂的同學告訴我,普羅高菲夫(Sergey Prokofiev,1891-1953)的鋼琴協奏曲,是她的最愛;至於是其中哪一首,年代久遠,我已不復記憶。記得當時我問她,普先生的音樂,不是鋼琴叮叮咚咚亂敲、提琴伊伊呀呀亂拉,毫無「旋律」可言嗎?她慧黠地笑道:「哪裡是這樣!」她說,就是在那些不協和的樂想裡,音樂家試圖建立一種平衡、一種哲學;而後經過無盡的努力、嘗試,終於,發現自己解開謎題--於是,一陣如天籟般的樂音就出現了!



「天籟般的樂音?」我狐疑地問:「跟莫札特、舒伯特一樣的好聽嗎?」她沒有多說,只把普羅高菲夫的鋼琴協奏曲從頭放給我聽,並把中間那「一小段」天籟般的樂音--很抱歉,真的只有 15 秒不到的「一小段」--明確地指出來給我。「是不是很好聽?應該比莫札特、舒伯特更美吧?」她反問我。的確,這一小段真美,但我無論如何不能服氣:「整首協奏曲四個樂章長達四、五十分鐘,妳就只為了聽這一段?」她又笑了:「是,也不是:這一小段天籟的確讓我期待,但其他那些失衡的樂音卻讓我沉醉。」好吧,我只能投降。普先生的鋼琴協奏曲 CD 我從此束之高閣,二十年來應該只聽過兩次不到,我貧瘠的古典品味恐怕只停在遙遠的 1920 年之前。







對音樂,無法有昔日同學般卓越的見解,是我自己資質駑鈍;不過,二十年來,這些往日對音樂的討論,其實相當程度地影響著我對其他古典音樂的認知、領略和批判。我開始比較清楚地知道,在一段音樂裡,哪些部分是逢場做戲的、哪些是聊備一格的,而哪些部分可能是神來之筆、靈光乍現,抑或是整個曲子最最真情流露、直指人心的部分。而話說回來,較之音樂,人生不也如此?



我應該感謝同學當年的「開示」,或許當一個人靜下來,變得透明、柔軟,直接讓音樂把自己敲醒,那麼,才能愉快、放心、順理成章地走進音樂裡。這好比讀一本書、看一場電影,或者與一位多年好友促膝聊天:如果,自己老是帶著重重的價值,試圖從書裡、從電影中,或從好友的話裡,印證自己的存在,其結果一不小心往往徒勞無功--時間是花了,書是看了、電影是欣賞了,聊天、傾聽也做了,自己卻怎麼樣都不清楚方才讀了什麼、看了什麼,而對方又與自己說了些什麼。











我要說的,其實不只是「主觀、客觀」的哲學思辨,也不只是「我執、名相」的破除,可能也不單單是要怎麼在一個渾沌、複雜的世界裡,將自己從亂序中抽離、重組的過程。若從欣賞音樂的經驗來看,或許我此刻覺得更重要的,只是什麼都不想、讓自己靜靜地跟著音樂跑,然後,或許就能幸運地與天籟不期而遇了。



放在文章裡這幾張照片,是去年在德國騎車時拍的。其中,有汗流浹背時按下的快門、有狼狽倦極時的順手亂拍,也有窮極無聊時的隨興撿拾;總之,它們都不是煞有其事、準備妥當時,堂堂皇皇拍下的佳作。可是,這些照片如今看來都有一種特別的美--美得如果我看著照片瞎掰一個美麗浪漫的故事寫下來,或許看倌們也會痴痴地相信。



說了半天、說來話長,我卻好像還沒把自己深愛莫札特 K.525 的緣由講出來,呵呵~~不過,我們或許得習慣:人總是這樣的--有限的文字,怎能追趕得上無限發想的心?用有限的人生,追逐無涯的思考,數千年前莊老先生就警告過我們,那是無濟於事的。(《莊子‧養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不過,我還是要說,K.525 的第三樂章是我聽古典音樂三十年來最鍾愛的旋律;我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朋友們有空一定要找來聽聽。
















2010年4月5日 星期一

看見台灣





在電視上看到一個節目,介紹一位台灣企業家林肇睢。



這位成功的企業家所領導的玻璃團隊,每年接下瑞典 IKEA 公司全球超過百分之八十的玻璃製品訂單;也就是說,受到全球愛用的 IKEA 玻璃製品,有八成來自台灣。來自瑞典的 IKEA,其產品有一定的品質與水準自不待言,而由林肇睢所領軍的台灣玻璃團隊能擊敗工資低廉的東南亞與中國勞動產地,獨受 IKEA 青睞,這個成就當然是台灣之光。



不過,林肇睢令人動容的卻不是他在企業上的赫赫成就,而是對台灣這片土地永續發展的無私奉獻與回饋。











電視報導中說,這二十年來,林先生利用企業盈餘,買下九二一地震後的南投國姓鄉土地,佔地大約 24 公頃,作為復育山林的實驗基地。在九二一大地震中,國姓鄉受災嚴重,林先生買下的這些林地,放眼望去不是檳榔園,便是因地震受災而位移的陡峭山壁。那麼,買下這些山地,他要幹什麼?又想怎麼做?



首先,他在茂密的檳榔園空隙中,種下台灣原生種的櫸樹、樟樹、台灣肖楠,作為「整地」與「造林」之用,待造林成功後再將檳榔樹一一坎除。除了重建原始林,接著,他將這二十四公頃的林地稍作劃分:其中劃出果樹區,提供果實,為復育鳥類做準備;另外,也種植能讓蝴蝶等昆蟲能自由棲息的植物,讓昆蟲在這兒重建家園。他與災區農民合作,在山林被重建的同時,也協助地震災民重建家園。








這些林地因復育時間只有短短十年,目前是不對外開放的。不過,林肇睢並沒有忘記「教育」與「弱勢」這一塊的照護工作:他每年提撥經費,為低收入戶與社區弱勢家庭的孩子,聘請自然生態講師進駐園區,舉辦一個又一個兒童與青少年的生態教育營隊;他在園區蓋起了簡單農舍,用最簡單、最不傷害環境的住宿模式,讓下一代直接深入山林,了解保育的重要。



報到看到這裡,已經覺得很感人,但這只是「山」的部分;別忘了,台灣除了「山」,還有另一個重要的部分:海洋。林肇睢先生同樣在彰化縣的海邊買下大片海塘、漁塭等土地,作為「溼地」的復育基地。他所規劃的溼地,讓漁塭與海流相通,保育天然生成的海洋生物,並藉此提供過境侯鳥、本地留鳥一個天然的覓食區。於是,隨著溼地植物自然生長,招潮蟹、彈塗魚一一出現,經營山林的模式移到海邊,同樣地撼動人心。







一則平實的報導,卻看得我熱淚盈眶。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沒有將盈餘「錢進股市」、「錢進中國」,沒有思考著如何錢滾錢、將生意做大,反而將大部分的獲利投入了這片滋養他成長的土地,並為下一代的教育扎根工作默默貢獻。林先生說,雖然這些復育成果非常緩慢,一天只有一點點、一點點,但這就是他的夢,看著夢想一絲絲、一吋吋成為現實,他沒有放棄的退路,只有更努力向前。



這使人不得不佩服 IKEA 瑞典老闆的眼光,願意將研發團隊從工資低廉的地區拉到台灣,讓這樣有永續經營理念的企業接下大筆訂單;而林肇睢不管在企業或對土地回饋上的努力都讓人動容--他在讓全世界「看到玻璃產品,就想到台灣」的同時,也讓同是台灣人的我們深感驕傲。「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原來,每一分錢都可以花得這麼有意義、這麼優雅;那些種入土裡的新台幣,都將悄悄結成一顆顆蔭佑後代的甜美果實,讓世人在這裡看見台灣。












2010年4月1日 星期四





朋友、同事們都知道我脾氣不好。早十年,脾氣不好,人家會說這年輕人血氣方剛、未諳世事;如今年近不惑,情緒失控,除了修養不好,別無藉口。



脾氣大、修養差的另一端,那些情緒的稜稜角角,究竟也在歲月流逝中,日復一日被磨得愈來愈平。我其實漸漸地、清楚地意識到,職場上過於認真、執著乃至於失控、動氣,換來的只是傷痕累累,別無益處。魯迅說:「若問定命之何如?則曰,在鞘中。一旦外輝,彗且失色而已。」



縱無魯迅的識見,我已盡己所能在工作中收斂脾氣,讓傷人之劍不輕易出鞘。







我非常討厭自己兼任的行政工作--教學組長:在我的學校,這是沒有人想要,我卻推辭不掉的工作。基於自己求好的個性與身為老師的職責,將全部心力放在我的班上、放在我的孩子們身上,我不會多吭一聲;然而,頂著這個行政工作的職銜,當必須有某些督促同仁的作為,或者使出推著工作夥伴們向前的力道,進而讓學生受益、讓自己所負責的業務順利暢行時,我感到壓力沉重。



我常感嘆:怎麼孩子要我唸,連老師也要我唸?每天唸唸孩子,是家常便飯;偶爾唸唸老師,卻讓我身受重傷。儘管師道不復尊嚴,「老師」仍是一般人還算羨慕且能稍獲尊重的行業。照理說,在一個以教育為前提的工作場域裡,身旁夥伴們的工作態度應該相當積極正向才是;其實,不然。我承認自己有時陳義過高,拿著放大鏡檢視別人;不過,當仔細審酌並回歸當初學習教育、欲身為人師的初衷,如今令我失落的情緒來源,竟只是眼見旁人在安逸現狀與本份良心間的拉扯與失衡。







我常想,也許我太不適合這個工作了。我懂音樂、愛美術,能蒔花養卉也善烹煮,我運動騎車還不賴、手中的筆也能胡謅兩句,或許我該離開這個常讓我感到灰心的行業,重新審視自己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價值。張愛玲說得好:「在沒有人與人交接的場合,我充滿了生命的歡悅。」然而,環顧我的工作、檢視我的周遭,華美的生命之袍爬滿蚤子,我怎能一日不與人交接?



至於那出鞘的劍,《西京雜記》有言:「開匣拔鞘,輒有風氣,光彩射人。」我多麼想讓自己也成為這樣的劍,只是英氣逼人、光彩射人?但我不是魯迅、不是張愛玲,更非李慕白手中緊握的千古名劍;我只會笨笨地練武、重覆早已熟悉的一招半式,然後自以為行俠仗義地奮力拔劍出鞘。盧照臨的詩說:「翠羽裝刀鞘,黃金飾馬鈴」,在可預見的未來,我真能如此悠閒自在地妝點我的人生嗎?……我不知道。其實,我怎能知道?君不知,那傷己之劍已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