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1日 星期日

與天籟不期而遇





聽古典音樂三十年,若要將諸多最喜愛的旋律做個排名,莫札特小夜曲 K.525 的第三樂章 Menuetto 在我心裡始終是無他曲能敵的天籟。



說來有趣,對古典樂迷來說,K.525 其實是個最入門、最簡單的小曲子,一點兒都不深奧;而對學習提琴的人來說,要把莫札特的弦樂曲奏得好,雖有一定難度,但這首小夜曲在技巧上也還不算太困難,大概習琴幾年總能接觸到。



那為什麼我這個死忠的巴哈、舒伯特迷,會在心底深處為莫札特這支小曲子戴上永恆的桂冠呢?說來話長。







多年之前,曾有一個學音樂的同學告訴我,普羅高菲夫(Sergey Prokofiev,1891-1953)的鋼琴協奏曲,是她的最愛;至於是其中哪一首,年代久遠,我已不復記憶。記得當時我問她,普先生的音樂,不是鋼琴叮叮咚咚亂敲、提琴伊伊呀呀亂拉,毫無「旋律」可言嗎?她慧黠地笑道:「哪裡是這樣!」她說,就是在那些不協和的樂想裡,音樂家試圖建立一種平衡、一種哲學;而後經過無盡的努力、嘗試,終於,發現自己解開謎題--於是,一陣如天籟般的樂音就出現了!



「天籟般的樂音?」我狐疑地問:「跟莫札特、舒伯特一樣的好聽嗎?」她沒有多說,只把普羅高菲夫的鋼琴協奏曲從頭放給我聽,並把中間那「一小段」天籟般的樂音--很抱歉,真的只有 15 秒不到的「一小段」--明確地指出來給我。「是不是很好聽?應該比莫札特、舒伯特更美吧?」她反問我。的確,這一小段真美,但我無論如何不能服氣:「整首協奏曲四個樂章長達四、五十分鐘,妳就只為了聽這一段?」她又笑了:「是,也不是:這一小段天籟的確讓我期待,但其他那些失衡的樂音卻讓我沉醉。」好吧,我只能投降。普先生的鋼琴協奏曲 CD 我從此束之高閣,二十年來應該只聽過兩次不到,我貧瘠的古典品味恐怕只停在遙遠的 1920 年之前。







對音樂,無法有昔日同學般卓越的見解,是我自己資質駑鈍;不過,二十年來,這些往日對音樂的討論,其實相當程度地影響著我對其他古典音樂的認知、領略和批判。我開始比較清楚地知道,在一段音樂裡,哪些部分是逢場做戲的、哪些是聊備一格的,而哪些部分可能是神來之筆、靈光乍現,抑或是整個曲子最最真情流露、直指人心的部分。而話說回來,較之音樂,人生不也如此?



我應該感謝同學當年的「開示」,或許當一個人靜下來,變得透明、柔軟,直接讓音樂把自己敲醒,那麼,才能愉快、放心、順理成章地走進音樂裡。這好比讀一本書、看一場電影,或者與一位多年好友促膝聊天:如果,自己老是帶著重重的價值,試圖從書裡、從電影中,或從好友的話裡,印證自己的存在,其結果一不小心往往徒勞無功--時間是花了,書是看了、電影是欣賞了,聊天、傾聽也做了,自己卻怎麼樣都不清楚方才讀了什麼、看了什麼,而對方又與自己說了些什麼。











我要說的,其實不只是「主觀、客觀」的哲學思辨,也不只是「我執、名相」的破除,可能也不單單是要怎麼在一個渾沌、複雜的世界裡,將自己從亂序中抽離、重組的過程。若從欣賞音樂的經驗來看,或許我此刻覺得更重要的,只是什麼都不想、讓自己靜靜地跟著音樂跑,然後,或許就能幸運地與天籟不期而遇了。



放在文章裡這幾張照片,是去年在德國騎車時拍的。其中,有汗流浹背時按下的快門、有狼狽倦極時的順手亂拍,也有窮極無聊時的隨興撿拾;總之,它們都不是煞有其事、準備妥當時,堂堂皇皇拍下的佳作。可是,這些照片如今看來都有一種特別的美--美得如果我看著照片瞎掰一個美麗浪漫的故事寫下來,或許看倌們也會痴痴地相信。



說了半天、說來話長,我卻好像還沒把自己深愛莫札特 K.525 的緣由講出來,呵呵~~不過,我們或許得習慣:人總是這樣的--有限的文字,怎能追趕得上無限發想的心?用有限的人生,追逐無涯的思考,數千年前莊老先生就警告過我們,那是無濟於事的。(《莊子‧養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不過,我還是要說,K.525 的第三樂章是我聽古典音樂三十年來最鍾愛的旋律;我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朋友們有空一定要找來聽聽。
















2 則留言:

  1. 我的 莫札特 天籟與 kylian 的舞蹈相遇

    http://www.youtube.com/watch?v=G7afrgC5l8I&feature=related

    http://www.youtube.com/watch?v=0t0UuHvMI18&feature=rela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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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品味與喜好因人而異,

    有時多年後才會發現動人的事物,

    那也是件快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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