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別按「讚」！

當你看到這篇文章，我親愛的朋友，拜託，請先別急著按下「讚」，因為我有些話想說。或者這樣吧，我應該先問：每一天，你花多久時間坐在電腦旁？在這些寶貴的時間裡，又有多少分分秒秒隨著網路漫遊而消逝？一旦啟動了滑鼠，進入任何一個朋友的臉書，或者任何一個陌生人的部落格，看了一張照片、一則故事，或者一篇文章，你花了多久時間思考才按下「讚」？



讓我猜，全球數十億網民，各種語文、各色人種，要按下一個「讚」，平均時間應該少於 10 秒吧？或者更短， 5 秒？ 1 秒？……呵呵~~我不知道。不過，當你按下「讚」的同時，是否想過：它真的「讚」嗎？真值得你花生命裡珍貴的短短數秒，甚至不經思索，就這樣毫不遲疑地按下去？還是這「讚」，根本不是「讚」(excellent)，而只是「好久不見」、「hi」、「hello」或者是「come on」、「Don’t be silly」的代稱？



以我部落格裡的文章為例，它們當中沒有任何一篇，完成的時間低於 5 個小時；即便文章短而精練，它大概也曾在我腦海裡蘊釀、盤桓了好長一段時間，終能下筆面世。如果這樣的產出，換得了歷時 10 秒的「讚」30 個 (註：30個可能不算少喔，而且整體「按讚」的時間總和長達 5 分鐘)──然而， 5小時 vs. 5 分鐘，請原諒小弟不成熟的個人觀點：這樣的「讚」， 對我這個用心修照片、寫文章的人來說，似乎並不夠「讚」啊！







請別挑剔我的想法老古板，我當然知道「讚」這個字，在現今快速的網路世界裡，顯示了甚麼樣的文化意涵。所以，你當然也不用太認真思索我以下的問題──除非你會有興趣，想聽聽看我怎麼想──說真的，我對於按「讚」這個行為，有些疑問，我的疑問是：首先，當你在我的文章上頭按下「讚」，是否代表你真讀完了它？(學過速讀，一分鐘可讀完數千字的朋友不在我的疑問之列) 其次，文章真的「讚」嗎？怎麼個「讚」法？到底有多「讚」？「讚」的地方在哪裡？最後，假設它真的「讚」，每句話都講到了你的心坎兒底，除了「讚」，怎麼不給我這個辛苦為文的作者幾句鼓勵，或任何表示認同的話？



是我太嚴肅了嗎？不過是按個「讚」，反正就是挺你咩，而且大家都這樣按啊，你少正經八百了，小心我等等就把「讚」給收回來！>< 呃……這樣說吧，我倒覺得要麻煩你把「讚」收回去，浪費你生命裡寶貴的兩秒，我實在有點兒不好意思；但，把「讚」收回，或許不失為一個你目前立刻可做的好主意啊！我的意思是：或許等你哪天比較有空，能平心靜氣坐下來，喝杯茶，並用二十分鐘好好閱讀我的文章、跟著我的思緒上天下海，最後，再發自內心的賞給小弟一個「讚」，那時，我應該是會更開心吧！相較之下，若你對於我講的內容不甚了了，只為了告訴我你很挺我、百忙之中還記得來拜訪我的部落格，更順便慷慨地送我一個「讚」──後者我仍然感激，但說真的，我其實不太需要啊！







記得兩年前的夏天，騎著單車在德國旅行。當時，扣掉每天平均 80 到 100 公里的疲倦，我還得日日花上四、五個小時整理照片、文章，讓一路 follow 我旅行的家鄉朋友們，天天都能知道我遇到了甚麼鮮人奇事。那段時間，每天總有超過 200 人點閱部落格；記得其中有一日，我在北海大港漢堡吃了塊冰魚三明治，還在一天之中擁現了七萬人次的點閱潮。我承認，那天著實嚇了一大跳，甚至直到今天都還有一點兒暈陶陶的虛榮；不過，我其實心裡清楚：那篇又長又囉嗦、用盡生命氣力換來的文章，並沒有幾個人認真看完。這麼高的點閱率，只因它是當日無名小站旅遊類的排行第一名，只因文章裡夾雜幾張生猛有趣的照片，或者因為太多人加入了連結，一傳十、十傳百，最後，七萬人裡頭的六萬九千九百人，點了，就只是點了，也或許，不待圖片與螢幕跑完，它就被打「×」了──被快速打「×」，關掉視窗的同時也意謂著：這文章，可能一點兒都不「讚」！



當這樣想的時候，不管這篇文章被多少人點閱過，或者獲得了多少個「讚」，身為作者，我不免是有點失落的。不過請別誤會，我自然不是愁於自己的文章只能孤芳自賞，更非對自己的文筆失去信心。話說小弟從小到大得過的作文獎項無數，何況這些文章、照片與背後的閱歷、心得，更非無病呻吟、插科打諢的玩笑話語，相反地，它們總是帶著誠實的真感情。既然如此，不好好細讀文章是看倌們的損失，我有甚麼好「失落」的呢？或者，應該這樣說：當這個世界按「讚」的速度愈快，愈讓作者感到莫名的失落。



反映在網路使用的生態上，這「讚」，既快速又廉價；反映在友誼與日常生活裡，這「讚」，既粗心也不體貼；反映在對下一代孩子的教育上，每個「讚」，不啻快速而如出一轍地教孩子不用細細學習、耐心品味，因為它只像聊天室上的綠燈──給你一個「讚」，有如我人在線上，燈隨之而亮起。燈亮起，表示我在線上；我在線上，便可以毫不猶豫給你十個「讚」、百個「讚」。我其實無意挑剔別人使用網路的模式與習慣，不過，請恕我直言：儘管按個「讚」只需耗時 2 秒，日復一日，積累了千萬個「讚」，仍使得你浪費了最寶貴的時間與生命；相較之下，花上半天時間狂打遊戲、弄得腰痠背疼可能還值得些，因為那至少得到了情緒短暫而暢快的發洩與釋放。







前陣子我送給四個將畢業的六年級孩子一人一本英漢辭典，那是市面上目前收錄最詳實，足以讓他們用到大學而有餘，厚達千頁的辭典。送書彼時，我花了一些時間帶他們參看字典之前的「凡例」，以及字典裡各種縮寫、圖例與符號的用法，最後我用幾個字當例子，一一帶他們看字的詞性、解釋、例句，並要他們學會如何「徹底」地使用這本大字典。我當時在想，如果他們願意天天像我教他們的這樣做──我只是說如果──那麼這些將升上國中的孩子，只需半年，英文程度就會跟個高中生沒兩樣。話說回來，如果每個孩子都「慢」得下來，別說他們自身前途，甚至圍繞著他們的人類未來，還有甚麼好憂慮呢？



高中畢業時，班導師在畢業紀念冊上頭這樣寫著：「把意念沉潛得下，何理不可得？把志氣奮發得起，何事不可做！」短短幾句話，影響我至為深遠；我想，老師當年寫下這段話，內心必定期待深長。二十多年前還沒有網路，不然老師這段話，或許可以得到一萬個「讚」！生活中每個故事、每段風景裡，網路裡的每張照片、每篇文章背後，其實都大方伸出了手，要創造一種溝通與了解的可能；但是，每一個滑鼠底下漫不經心的「讚」，或許都在這種可能即將開啟之前，禮貌而客氣地關上了溝通的門。好朋友之間隨意按個「讚」，衝衝人氣、聊表關心與問候，現代人嘛，自然無傷大雅；然而，我多麼盼望我教過的孩子們，或任何一個能看懂我文章的年輕朋友，務必慢下來、細心看，等你真覺得這篇文章頗有見地、不虛枉你花了寶貴的 20 分鐘看它，然後，再按下你的「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