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懇

人到中年，越覺「誠懇」之重要。



就以我在學校這個工作環境為例，外人大概會覺得：在一個教育的環境裡，應該是人人專業而誠懇－－在我的潛意識裡也一直這麼認為－－令人難以想像的卻是：在學校，與在這個社會其他角落，說假話、不誠懇的樣貌並無二致；更糟的是，有些時候，當表面的「客氣」多過了內心的「誠懇」，便令人更感虛假與厭煩。



那你大概想問，到底我覺得什麼才叫「誠懇」？







用兩件我最近在忙的公事為例。最近我在編輯這個年度的校刊，因為時勢所趨、加上沒有額外的印製經費，今年學校將只發行網路版的「電子校刊」。於是，我擬了計畫，要求各班級、所有老師，必須繳交一定數量的電子文件與圖稿作品。開會時，我誠心地拜託老師們：我一個人力量有限，所以大家都是我第一線的編輯，必須審慎選擇，提出有質量的作品。



有些班級老師，配合精神令人佩服，總是做得比我要求得更多、更好，但很遺憾這並非多數。另一方面，敷衍、交差了事的大有人在！我比較納悶的是：第一、交出品質不佳的作品，你真覺得我這個老練的教學組長會看不出來嗎？我想，這樣的態度對我非常不誠懇。第二、身為老師，不用心挑選或訓練孩子完成作品，其實剝奪孩子的學習權利；就這點來說，你對孩子非常不誠懇。第三、以交差的態度面對教育工作，這樣的老師對自己，以及對國家給你的這份薪水，非常不誠懇！







另一件事，是為了一個慈善機構提供獎助學金，要求各班老師填寫受助孩童基本資料。這個獎助學金十分優厚，一個孩童每月資助一千元，連續資助一年，也就是一萬兩千元。由於我們分配到十個名額，所以複雜的表格要由我一個人填寫，實在曠日費時，於是我拜託老師們先就班上受助學童的狀況填寫資料，我再做後續彙整。沒想到的是，交來的表格資料，有缺住址、缺身分證字號的、有表上所填聯絡人根本不是聯絡人的，更離譜的是，一大張A4學生狀況描述，有只寫兩行就敢交給我的！



我的疑問是：第一、這樣的申請資料提出來，若你是這個慈善機構，你願意大方給錢嗎？還是會心存質疑？我想，你對這個資助機構的愛心，「回饋」得非常不誠懇。第二、為了幫忙這些弱勢孩子，我這個承辦人不可能照表寄出，勢必得幫你殘破的資料做修改、做補充。我想，敷衍我的老師，已不只是對我不誠懇，根本是在壓榨與欺負我。第三、回到教育及關懷學生的本位，你對班上弱勢的孩子權益，做了什麼樣的爭取、維護與協助？身為人師，你對孩子由衷地不誠懇。







一般人總在新聞上看到學校老師體罰、性侵，發狂似地言語暴力之後，才發現：「啊！原來學校裡面是這樣！」你不知道的是，只把「教師」這工作當作一份薪水在領、沒血沒淚、一點兒都不誠懇的老師不在少數！從我這個小小教學組長所經辦的事情上，你就可以知道，為什麼人家老要說「良師興國」？因為，連對同事、對孩子日常該有的、基本的誠懇都做不到的老師，只會讓孩子在尚未走出校園時，便已價值混淆、是非不分。這樣的未來主人翁，何「興國」能力之有？



在每個深沉的夜、平靜的假日裡，當我加著班，一一修飾著這些校刊稿件、填寫著被老師們漏掉、忽略的申請資料時，自己也常氣得問自己：別人都能這樣對你，你何必犧牲自己的時間為他們的不負責善後？但當我在鍵盤上，一字、一字、一句、一句，補足了闕漏、潤飾了句子，那些不誠懇的大人的臉龐終於、逐漸從我腦中淡去；繼而浮出的，是背後那些孩子們，隱約而純真的笑臉。



什麼叫「誠懇」？一個老師做好自己份內該做的事、不打馬虎眼，是誠懇；不要以為事情小、事情容易就隨便帶過，好好「把一件事當一件事」來做，是誠懇；不要閃躲自己的責任，把因為自己的懈怠而轉嫁到別人身上的責任要回來，是誠懇；在對我微笑的背後，也同時擁有一顆真心，不要說假話、對我假笑，才是真正的誠懇。不過，說實話，我對周遭大人的期待甚低，所以恐怕只能寄希望於眼前的孩子。



孩子們現在也許不懂，但有一天，當你們長大，請牢記老師的叮嚀：務必誠懇做事、誠懇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