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17日 星期日

風景





週六出去騎車時,不經意地瞧見後山的小徑邊,長滿了牽牛花。



車子一轉彎,不得了,這些紫藍色的小精靈,就這樣霸道、恣意、狂放,且無所畏懼地綿延了20公尺長,舖滿在熱氣蒸騰的柏油路面上,讓我看得目不轉睛,看得內心驚呼連連,看得在正午的豔陽下,心花也怒放!於是,我放慢了速度,慢慢騎,慢慢看。



世間最美的風景,總在我們的身邊。
























































2013年3月2日 星期六

塔塔加之春





好一個風和日麗的和平紀念日,和夥計帶著學生到塔塔加爬山。



在我們心裡,蘭陽平原、花東海岸、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是台灣最美、最令人感到驕傲的地方。高山上的嘉明湖我們還無緣拜訪,阿里山、花東海岸中國客太多,蘭陽平原距離我們又太遠;所以,累了的時候,我們總會第一個想到台21線,新中橫公路上的塔塔加。



很藍的天,很放鬆的心,在高山上、深林裡,一切是這樣淡淡的、慢慢的,時間也好好的就停在那兒了。















我帶了三個六年級的小男生,夥計則帶了外甥女,一個四年級的胖胖小女生。對六年級的小男生來說,陡峭的山路正好訓練體力,把平日過剩的精力好好地消耗一番;但對四年級的小女孩兒,陡峭崎嶇的羊腸小徑,這山路,的確是太累人了。


在高山上端詳光線的變化,是很棒的享受:迎光面的山坡草木崢嶸、鬱鬱蒼蒼,向著風的山坡則顯得綠樹寥寥、野草遒勁,自然的分野清晰明朗,溫潤與蒼涼異趣,卻每一眼都是風景。我看不出來哪一座是玉山主峰,哪一座又是南峰、北峰?當山嵐迅速掩蓋群山,或者陽光倏地讓山頭重現光明,對我來說,它們都一樣雄偉,一樣壯觀。



不過小朋友們注意的,是零食一包包都因為壓力膨脹了,還有,它們到底甚麼時候會撐不住高山上的壓力而脹破?最後,果然零食是一包跟著一包地爆掉了,這讓所有的小孩兒一路上大樂!而在這頗耗費體力的山路上,只見小女生一路氣喘吁吁,三個男生則一路怪叫、追逐、搞笑,好像這裡才是他們的家。















冬春之交的高山頂上,草地還在休息,任何遊客的踩踏,都是多餘的叨擾。不過,帶小孩到山上來,倒是很酷的一件事。現在的小孩,平常花太多時間在電視、網路與電玩,不上一趟高山,很難知道雲、嵐和霧到底有甚麼差別;而辛苦地用盡自己的意志力,征服一段又一段陡坡,想必手上的零食嚐起來才更美味。真可惜我無法帶班上每一個孩子上山來,這趟山路,對他們來說,會有許多眼見不到的積極意義。



考慮時間與小朋友們的體力,我們沒有繞到最遠的「鹿林山」,只走中間小圈的「麟趾山步道」。山路上許多景點,讓我和夥計想起 2006 年夏天拜訪過的奧地利冬運城市茵斯布魯克(Innsbruck):不同的高山頂上,空氣卻是一樣乾淨清新,一樣的冷冽潔淨;只是,台灣的高山更貼近我們,也似乎讓人感覺更有個性、更顯挺拔。當陽光下的綠樹青草還未盡現溫柔,一大片烏雲飄過來、山嵐迅速佔領山頭,回頭又是另一番景象。















大家都讀過蘇東坡「只緣身在此山中」那首寫廬山的詩,他另有一首題為「登雲龍山」的詩,更直白的寫出心中的自在與登山之樂:


醉中走上黃茅岡,

滿岡亂石如群羊。

岡頭醉倒石作床,

仰看白雲天茫茫。

歌聲落谷秋風長,

路人舉首東南望,

拍手大笑使君狂。



小男生們的確精力充沛地一路大叫、大笑,還不時對著山崖底下亂丟碎石子,在某些險峻的路段,這動作看起來頗危險。太誇張的動作我會回到老師的身分喝令制止,但大多數時候,只要不危及安全,也就由他們去瘋去玩。但顯然現在的孩子太少有機會真正沉浸在自然裡,書本與資訊科技的確漸漸養出了他們不知天高地厚的愚劣性。當我們在學校、在家庭,如火如荼地灌輸孩子太多書本能給的知識時,這些無法造就正向思考的後果,已經無可遏抑地一點一點成形。



















你很難在這樣短暫與自然相擁的時間裡,教給孩子甚麼,有時是教了也留不住。徐志摩寫於 1930 年的詩:


我仰望群山的蒼老,

他們不說一句話。

陽光渺出我的渺,

小草在我腳下。

我一人停在路隅,

傾聽空谷的松籟;

青天裡有白雲盤踞——

轉瞬間忽又不在。



他們當然不需要、也沒有能力體會詩人面對蒼老群山時,所感知的個人渺小──縱使能感知「個人渺小」,只是一個在生命與美感教育裡小小的點。但我帶著身為人師的職業病,總想在路途中跟孩子說點兒甚麼:在山路上怪叫怪笑丟石頭吃零食,也許很愜意,但好不容易親近了群山,有機會的話,要能從與大自然的交流裡,體會一些甚麼,否則,這裡就永遠不會是你想再來、想再回頭看看的地方。



回過頭來檢視一般孩子的家庭生活,的確,那些有意義的生命與美感教育,並沒有在家庭裡生根:以我所任教的社區來看,爸爸媽媽最多帶他們逛逛夜市、遊樂園,好一點兒的,或許玩玩夙負盛名的景點。殊不知大部分的地方,只是提供了一個脫離家庭現場的場域,換了背景,卻玩不出對週遭世界必要的感知。這是很可惜的,但我實在無能為力。夥計總責怪我,不該把屬於自己的假日,全給了小朋友,又是帶他們騎車,又是逛書店、爬山到處玩,但是當一個老師體會到某些在教育上可著力的點,必須離開教室現場,平日又做不到時,自己的假日當然只能犧牲。



















再要不了多久,這些學生就要上國中了。六年級下學期,一個班帶了四年,師生默契是好到那種使個兇狠眼色,班上氣氛就會立刻凝結的地步。當然我也不是一直惡狠狠的,昨天一個平常粗心的小男生,竟自動的把我遺忘在洗手台上的水杯拿到我桌上,看來惡狠狠的老師,偶爾還是會被學生關心。但除了一個班級經營的順暢,我想,一個教了孩子四年的老師,總要多有一點孩子的家庭裡,無法正向提供的價值吧,這些,於我卻總感覺飄渺虛無。



下山的時候,夥計問:這些學生以後會記得小時候,老師曾帶他們來爬這種將近三千公尺的高山嗎?我說,應該不會記得吧──我的回答中,似乎充滿一種老師不會被記得的無奈。不過說真的,我倒很期待這是一顆在他們心中種下的種子,但你也知道,這種子何時要發芽、何時要長成一棵大樹,大半當時撒下種子的老師如我,是永遠不會知道的。